罗慧:穿过喧嚣,到达平静和安稳——新任华德福老师的夏秋手记
穿过喧嚣,到达平静和安稳——新任华德福老师的夏秋手记
近日公立学校教师的“辞职潮”引起关注,杭州某城区教师辞职人数从2015年的36人上升到2016的60人(好奇为何没有2017年的数据)一位从教30年的教师说:“刚开始很震惊,现在听得多了竟然麻木了,连身边的熟人离开也觉得正常。”
我理解这位老教师的感受,从年龄和教龄来说,他也许算得上那些离职老师的长辈。
在教育界,浙江历来是全国的“先行者”和风向标,杭州的老教师已经开始“接受现实”的时候,全国更多的老教师或许正在承受初次冲击。
这个猜测没有教育局的统计数据支撑,只有个人经历的体验。
我辞去大学的公职之后,一天傍晚散步遇到退休几年的老同事,相互问候近况,当知道我已辞职,他的反应几乎吓我一跳,他像触电一样往后缩,语气骤然急促“诶呀小罗,你不能辞职呀,一点保障都没有了。你工作十几年,教龄就这样没有了……小罗呀,你不要辞职……”交谈没法进行下去,我带着惭愧和不安仓促离开。让老同事受惊吓让我感到抱歉和无奈,他完全没法接受我辞去有编制的教职这件事,面对木已成舟的事实,惊恐之中试图用言语挽回,“你不能辞职,不要辞职呀……”一如祭师试图通过念咒扭转造成了巨大损失的自然灾害。
对父辈而言,安稳的工作相当于安稳的人生,老师的教职还包含了体面。“灵魂工程师”的安稳工作何时变成碗中鸡肋和头上紧箍,老教师们或许茫然不解,只有每个辞掉公职的教师深知其中滋味。
不夸张的说,我认为自己上过的课,大部分在误人子弟。我喜欢学生,热爱教学,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在中学里,我找不到教学的出路,在大学里,我找不到职业的归宿。
手捧鸡肋、头戴紧箍的日子里,我曾尝试在体制之外、在为整个社会带来活力的自由经济大海中找一叶小舟,也许因为没有经商的天赋,也许因为下不了放弃鸡肋的决心就没法真正摘下紧箍,只多了两门手艺,蛋糕店、永生花店最后都没开成。
体制内的边缘化是我一再做的另一种“破局”尝试,西部支边、东南亚援教都去过。最大收获是在柬埔寨感受到和孩子们心灵之间无碍的沟通,以及在艰难的教育环境下,孩子们依然如季节更替、年轮递进般有序成长。
援教结束之后回到国内,看到孩子们的主要时间和精力依然忙着和考试作战,一边和家长老师闹着别扭,一边和自己妥协。而且,这一年,轮到了我的孩子。花了一年时间体验小学生家长的无奈和压力,用什么办法都挡不住孩子慢慢滋长的厌学情绪。焦虑甚至绝望在心底蔓延。
从我辞职,到带着读完一年级的孩子离开公立小学来到民办的桂林知行实验小学,从没后悔过离开“安稳”的生活轨迹,心里只有感慨与庆幸:我离开了一个在第一天就想离开但是待了十几年的地方;我的孩子找到了让学习成为美好经历的学校!
茅卫东老师说,现在还在认真做教育的人,都在“以绝望之心,做希望之事”。我很认同茅老师的话,也非常感谢他。如果不是茅老师以身作则的鼓励和他身边老师们给的具体建议,我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举家搬迁桂林,来到知行实验小学。
还记得那天大家讨论了云南大理的小微教育,分享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一个跟妈妈从南京回大理外婆家过暑假的男孩小可乐,在一所亲近自然的生态学校里,小可乐第一天就决定要留下来读书,之后妈妈辞掉南京高校的工作,和小可乐搬到大理。当我感慨“父母在,不远游”,自己和孩子没有这样的机缘时,好几位老师都对我说,可以了解一下广西区内的华德福学校。在教育圈混迹十多年,第一次听到华德福这个名字。了解之后才知道,源自德国的华德福教育来到中国已经十多年,广西就有不少华德福幼儿园和好几所小学。在这几所学校中,桂林知行小学的自然环境得天独厚,已走过五年春秋,且具有办学资质。
接下来我和孩子的经历,称得上小可乐故事的桂林版。带着孩子来到知行小学那天,看过校园、教室、孩子们的手绘课本和手工作品、和老师交流之后,我决定留下来教书,他决定留下来读书。
华德福教育对我来说是一个全新、陌生而又熟悉、久违的世界。之前从没听说过,当发现原来中国已经有人在做这样的教育,而且一直坚持着,在艰难与彷徨中探索,瞬间觉得,这也是我想做的。从知道的第一天到将之纳入生活,前后不到一个月。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已经来了两个月,作为老师的每一天,我吸纳的新知,获取的感悟不亚于我的孩子。
面对全新的教学模式,上课节奏,我连一个实习生都算不上,完全是从零开始的学徒,但学校的所有的一切又让我感到亲切和熟悉,仿佛早就属于这里,只是来的路上羁留了太长时间。多年以来,我努力不放弃学习的习惯,不闭上好奇的眼睛,现在才明白是为了什么。在知行小学,学习的本能完全复苏。原来心灵干渴许久,是为了等一泓清泉。只要生命的灵性一息尚存,终会来到某个命运的交汇点。
这所学校让我真切地相信,只有基于人性的教育才会历久弥新。
今年是世界第一所华德福学校创办以来的第99年。但让我感触最深的不是无数优秀的华德福老师,而是两个“离开”了华德福教育的人。
一个是德国人卢安克,在广西偏远山村支教十年的故事让他“家喻户晓”,也让现在的他更加低调,他改了自己的中国名字,谈及教育理念,他说“我没有做华德福教育,我只是在做教育研究。”他并非在和过去的自己,和华德福划清界线,相反,他走得更远了,透过华德福教育,透过所有他接触到的教育形式,执着地探寻教育最本真的样子。
另一个人是四川的吴文冰老师,她曾经是经验丰富的华德福老师,现在乡间开一所私塾。她用行动思考:完全远离城市喧嚣,到更偏远更安静的地方,“没有丝绸,鲜花,天然木材用品,没有有机建筑没有金钱,可不可以帮助到孩子?”她的私塾用三年的时间给出答案:可以!如果华德福教育是一泓清泉,吴文冰老师让自己沉到了水底:第一年24节气爬同一座山。第二年24节气在同一个菜园去做植物观察。第三年每个24节气风雨无阻在同一个地方露营和登山……她说,“在这个信息繁盛碎片化的时代,以宁静重复的方式或许能获得一些平衡吧。”
现在全世界有华德福幼儿园2000多所,华德福小学1000多所。中国有华德福幼儿园300多所,华德福小学60多所,从数量看很可观,从幼儿园和小学的比例看,全世界范围是2:1,中国是5:1。这些数据一方面说明在中国现有的教育格局中,我们需要华德福教育,以及,华德福教育和中国的传统文化及教育观念契合度很高,另一方面也提醒我们小学教育需要新的突破口和更宽阔的出路。
华德福教育创始人鲁道夫 斯坦纳先生始终强调教育要与当地文化、现实环境融合。在新西兰和美国华德福老师到中国上的培训课中,这些来自西方、经验丰富的老师们努力搜寻和体验中国传统文化素材的执着,一再让我感动,也让我思索。除了本地地理历史教学板块,除了游学,我们可以做的还有很多。
卢安克和吴文冰遵循自我生命的轨迹做教育探索。并非每个人必须像他们那样潜入内心探寻根本挑战深度,但我不时会想,华德福教育怎样才是真正融入本土文化?也许想要扎根,茁壮,进而改善土壤,不只要生存下来,还要沉下心来向内看,审视我们的历史和文化,我们的时代,我们的内心,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穿越现世的喧嚣碎片,真正找到内心的平静、安稳,并将这份平静和安稳带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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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老师写得很好。唯一希望改一下的是,希望删去桂林学校所谓有办学资质的事。这个所谓资质就是体制用来吓唬阻碍醒过来的家长老师采取自主行动的。不要再配合体制加强这种逻辑吧。